微光

魚回到了大海，那個牠認為真正屬於牠的大海。

剛回到大海的時候，牠覺得一切都很新鮮，這裡的空氣比魚缸裡好多了，空間也比魚缸明顯寬敞很多。

於是，牠自在的在大海裡游，從西到東，由南到北，終於，牠繞過了大半個地球，牠看到了從前沒看過的東西，也看到了從前沒機會看到的東西，牠看到小丑魚與海葵在海裡玩樂，牠看見珊瑚產卵的奇景，牠看到偶爾在海中出現的人類，拿著攝影機在海裡頭不知道在拍什麼的人類。

牠覺得驚奇，偶爾，也覺得恐懼，因為牠在大海裡，沒有一條會對牠微笑的魚，也沒有一條會和牠打招呼的魚。

牠開始懷念起從前在魚缸裡頭的日子，只要在魚缸裡游來游去，就會有人幫牠準備好食物，也不會像在大海裡頭，只能隨波逐流。

牠以為，大海是真正屬於牠的地方，能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，是件令人開心的事，可是，牠漸漸地不再那樣覺得，甚至於，牠願意再回到那窄窄的魚缸裡，過著簡單的生活。

記得牠離開的時候，我們給了對方一個微笑，笑著對彼此說：「請加油!好好過生活」那一天，是某個夏日的午後，我帶著魚缸，帶著牠，來到了牠夢寐以求回到的大海，那時候，雖然有一點感傷，眼神交會的瞬間，我們知道這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。

牠離開魚缸到了大海，已經過了兩年多，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去適應沒有牠的生活，我還是習慣性地，替魚缸換水，儘管裡頭只剩下小石頭。偶爾，也會想起牠曾經的微笑。

到了第二年，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牠已經回到大海的事實，總是會想起，那條會對我微笑的魚。

於是，在某一天下午，我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，將魚缸裡頭的水倒掉，也將小石頭用另外一個容器裝好，然後，我把魚缸收進了書櫃的最角落，用過期的報紙包裹著。然後，我告訴自己：「別再想牠了，牠現在一定過的很好。」

於是，我開始讓自己忙碌，每天早出晚歸，深怕一個不小心又想起了牠。

我以為，讓自己忙碌就不會想起牠，可是，那封存的記憶，竟在兩年半後的某一天，再次被開啟，而且，這次我卻選擇不再逃避。

是的，我是想牠的，我想要那條微笑的魚回到我身邊，我想要每天都可以看到牠在魚缸裡游來游去，我想要……只要牠能回來就好，我可以為了牠，再努力一次的。

牠來到了我們分手的那個海邊，而我恰巧也來到了這裡，我看見牠了，牠努力地從水中躍起，為了引起我的注意，牠反覆地跳著，牠努力地跳著，牠開心地跳著。

我終於看到牠了，我朝著大海狂奔而去，我想給牠一個擁抱，但我卻只能給牠一個微笑，微笑是我們的秘密，專屬我們的！

我捧起牠，看著牠，我竟然開心地說不出話，我努力的微笑著，就像從前和牠在一起的時候那樣地微笑著。

但，牠卻哭了，我看不見牠的淚，怎麼知道牠哭了？

牠的眼神告訴我，牠想努力微笑，可是卻辦不到。

微笑的背後，有著淺淺地憂傷，我是這樣，牠也是！

「如果我給你一個世界，我們會不會永遠在一起？」我說。

魚說：「如果可以，讓我回到那只魚缸裡！」

「如果我有將你放逐大海的勇氣，那我也會有重新開始的勇氣。」我說。

魚說：「當我在魚缸裡，你看不見我流淚，儘管那是喜悅的眼淚；當我回到大海裡，你依然看不見我的淚，我只想把快樂帶給你，卻不願意你陪我流著傷心眼淚。」

我說：「發自內心的快樂，如果我可以，你也可以，如果……有如果，就讓我們一起努力，一起去找回原本屬於我們擁有的，發自內心的，快樂。」